訪問時間:2003/01/19                        回上頁

訪問成員:茶山國小3名學生(永勝、致中、治洋)、中正大學3位輔導學生

受訪者:茶山村布農族長老(致中的爺爺)

 

◎爺爺本來就住在茶山還是搬過來的?

我們本來住在高雄縣的三民鄉,本來是我的叔叔是台南市到南投到台東到高雄後來從那裡搬到茶山來,三民鄉那裡還有我們以前的家。

◎爺爺你是長老啊?

是的,我是這裡布農族的長老,因為剛來的時候講話不方便,但我當過兵後就會使用國語講話,所以比較能和這裡的人溝通。

◎怎樣才能當長老?

先看看一個村會唸聖經的,會很多以前的故事的,選舉之後就可以當長老了。

◎爺爺剛搬來的時候茶山是怎樣的?

我剛搬來時有一百多戶人,但是有一些是從平地來的,因為他們那裡刮大風時房子都壞了,所以就有很多人搬到茶山來,所以我們就讓地給他們來居住。以前我們還沒來時,聽說光復以前這裡就有很多鄒族的人居住在這裡了,但不知道怎麼通通死掉了,所以後來大家就從附近的幾個地方搬到茶山來,以前這裡都是放牛場。然後我們搬來後,就和這裡的鄒族人一起結婚,一起共同生活。

◎布農族比較會打獵還是鄒族?

住在山上的人無論是什麼族都很會打獵,打山豬啊,還有很多動物,但最近就比較少了,因為現在動物變少了,就禁止打獵了,如果都打光了話小孩子就看不到鹿、山豬了。

◎爺爺以前也上去打獵過嗎?

有啊,以前我們都打了很多山豬,和長輩一起上山去,但現在有槍也不能用,打了會被送到派出所。

◎爺爺以前打獵有沒有碰到危險的事情?

晚上的時候會有熊跑來跑去,有時候一個人走路會很危險,加上怕打動物的時候打到自己人,所以大家都聚在一起行走。

◎有沒有教小朋友一些關於打獵的東西?

小朋友比較不知道,到我還是會打獵,但接下去的年輕人就不會打獵了,但有些年輕人有興趣也會主動跑來問我,這樣真的很好。

◎致中的布農族名字叫MeSaLo有什麼特別意思?

我們布農的名字,就是我的爸爸是什麼名字,我的孩子就叫我爸爸的名字,我們整家都是叫MeSaLo,這樣就沒有結束,永遠都知道是哪一家的人,但現在比較常叫漢族的名字,但鄒族的名字就和我們布農的很不一樣,他們的名字比較短如果叫你VuVu,就有很多人都是這個名字,有時候是用大中小來分別。

◎爺爺受過日本教育嗎?

我國小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是受日本教育,我公學校畢業後台灣就光復了,我只當過一個月的海兵。

◎茶山現在有很多遊客爺爺會不會覺得不習慣?

對啊,他們都在這裡睡覺,星期六來星期天回去,我覺得差不多啦,習慣了就覺得還好,但一開始的時候覺得很奇怪,忽然間來了很多人。但其實我們生活也沒什麼改變,只是多了一些朋友來。

以前我們這裡的人都種地瓜、芋頭、小米、香蕉都有,如果種小米的話收成的時候整個屋裡就都堆的小米,如果自己家裡的收成不好,還可以向鄰居要一些來用。

◎爺爺平常會帶小朋友去做什麼?

他們會在這裡參加晚會,然後跟著一起學舞蹈和歌謠,他們長大後就會這些東西,讓他們知道這些東西。他們在學校也有教一些,像星期六下午也有老師在那裡教鄒語和一些以前的東西,但因為我們布農的人很少,所以很少教我們語言,因為教了也比較少能用。

◎爺爺帶我們去看他的涼亭

我很希望小朋友能瞭解我們布農的東西,所以我就把我們很多生活的用品,有竹籠、趕鳥器、貝殼掛在涼亭上,小朋友來看了就會問,就會知道了,以後我還想要再蓋一個大涼亭,裡面放更多東西。

 

訪問時間:2003/01/20

訪問成員:茶山國小12名學生、中正大學10位輔導學生

受訪者:黑皮獵人(莊立德)

 

◎請問你為什麼叫獵人?

因為我很喜歡獵人這名字,第一次出「獵人與百合」專輯,一位女生叫百合,所以我就叫獵人。以前我們早期鄒族的男人很長的時間都在外面打獵,女人則負責農耕和家務,而在山上生活久了,看待萬物的角度也不太一樣。雖然現在大家不常打獵,但天天還是要努力的工作,從前打獵時有很多技藝現在慢慢的消失,也有很多禁忌,現在也漸漸被淡忘,只剩下一些有興趣的年輕人才會去請教老一輩的人,像我就問許多部落裡的老人家關於從前打獵的事情,有機會的時候我也會趁著上山的時候,帶年輕人一起上山,體驗老祖宗怎樣向大自然學習,並從這塊土地中體會出萬物的規矩。

◎什麼時候會上山?上山前會做哪些事?

可以上山的前幾天會作夢夢到小動物,那是一種自然傳遞的訊息,老一輩的人聽的懂鳥鳴聲,如果是不吉祥的這次的上山就會取消。

這些訊息都是從周圍的環境感受到的,但是現在有很多東西都被破壞掉了,有靈性的小動物也無法生存,慢慢的有些東西不見了,我們想找出來,老人家曾經告訴過我,但我還是聽不懂,或許這些東西只能靠自己親身的體會。

◎出去打獵前會有什麼儀式嗎?

以前有巫師會替所有獵人祈禱,告知山神守護者我們人類會到獵場去,我們族人相信每個地方都有神的存在,一直到現在,山美村那裡仍然有巫師。

◎如何選擇獵物?什麼不可以獵?獵到什麼程度就下山?

以前只要獵到夠用就下山了,但現在有很多人是將獵到的獵物賣到山產店,導致濫殺,破壞了生態的平衡,這真的是很要不得的,我們打獵也有時間性的,從入冬到隔年二月,這時萬物該繁衍的都繁衍了,所以利用這段期間上山,而且我們不獵沒有蹄的動物,例如:熊、飛鼠,這是我們族裡的一種禁忌,因為我們的族人從前和熊有約定,彼此不相侵犯,就算不小心獵到熊也不可以帶回來,還有太小的也不能獵,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把獵物掛在涼亭的原因,因為要公開讓大家知道我是勇猛的獵人,沒有欺負弱小的動物。

◎你們現在想要找回前的精神,是不是有方法、有計畫的尋找?

鄒族有學者很賣力的探索我們的傳統,我們沒辦法做那些很學術的事,我們只能身體力行用行動來尋找來傳承,現在我們最主要做的是把分享文化帶出來,不只是獵物的分享,也分享了我們的快樂以及和年輕人共同找回分享的精神。

現在有些部落裡的人,被外面的文化侵蝕得很嚴重,所以如何把傳統的精神找回來是一件很大的工程,我們想讓大家知道的是,部落是一個生命共同體,雖然只是個小地方,只要大家一起努力,這裡會變成個很棒的部落,如果現在還沒辦法體認到,但沒有關係,大家可以互相幫忙,一次不行、第二次、第三次,慢慢的會看到你的土地上有努力的成果,這種生活雖然不富裕,但每天都是快樂的。

我覺得快樂不是建築在所得金錢多少,而是生活那種很自在的感覺,不論是精神或物質都一樣,雖然在部落裡不用貨幣生活也是可以做的,但是還是需要跟隨整個時代的潮流,所以我們大家現在都在找尋傳統和現代的平衡點,我們也聽到其他村落的人常會為小事而爭,但我覺得我們大家一起盡心盡力,一起愉快的在這裡生活著,何樂而不為呢?

◎怎麼會想出專輯?

最起先出專輯是比較被動的,那時我剛從外面回來山上,朋友找我一起來合唱鄒族的歌曲,我覺得很好玩,而且現在山上的年輕人已經不太會講母語了,我們的方向是把現代的節奏配樂與傳統鄒族歌謠結合,藉著歌曲讓年輕一輩也能接受,以前的傳統的歌謠較單調,年輕人會不想聽,專輯推出之後很多族裡的年輕人都很喜歡,也會問詞裡的意思,我覺得這樣也是一種學習。

我們不是專門的音樂人,所以剛開始曲都還是請外面的朋友幫忙寫的,然後自己填詞,但一定會和他們溝通,把我想要的意境讓他知道,當下的流行音樂我們茶山比不上,而且如果我們的音樂都往那方面走也是不對的,於是在第二張「分享祭」,我們的樂器都是族裡面自己做的,都是很特別,外面沒有的東西。

◎唱首你最喜歡的歌和大家分享吧!

我唱一首我自己寫的「啟程」ma lo jo。其實原住民在外面的世界受到很多挫折,像我在國中的時候不願承認我是原住民,寧願人家叫我外勞,外面很多人對原住民的印象很不好,這和以前日據時代到國民政府的教育體制有很大的關係,山上與外界隔絕而且又沒有文字,生活方式也有很大的不同,他們灌輸平地人上山會被「番仔」殺掉,我也交過平地的女朋友,可是他的家人卻因為我是原住民而反對。

「啟程」歌詞的意思:

是誰在耳邊輕喚,用我的左耳聽像昨日的夢

用我的右耳聽卻又像是老者在對我說話

起床,外面的世界依舊不斷的變化著

揉揉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世界

我知道這世界不屬於我

我要回山上做我該做的事

希望所有的年輕朋友跟著我一起來

也有很多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原住民愛喝酒,當然這是我們自己要改進的地方,但是飲酒對我們來說是很神聖的,不能隨便喝,酒是一種貢品需要花很多的時間來釀製,一定要超過某個年歲才能喝酒或是招待外賓,所以如果有原住民請你喝酒你不喝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

可是現在公賣局大量便宜的酒進到山上,這種神聖的東西變成可以每天喝,慢慢的習慣傳統就走樣了,所以現在拒絕並沒有什麼錯誤,像有時候有人硬要我喝,我不喝,並不代表不尊重他。

◎談一談你在山下的生活

我在外面世界的經歷像是坐雲霄飛車,大起大落,先在電子公司作研發的工作,成績還不錯,存款慢慢變多,也被人挖角,可是半年後卻整個掉了下來,為了不讓族裡的人知道,我又繼續唸書直到把身上的光環抹去才又回來,回到山上種田。我國小畢業就離開了茶山,為了繼續求學受到家庭的呵護很少。

原住民小孩在外頭很容易變壞,因為沒有家人的約束管教,定力又不夠,很容易誤入歧途,所以我回來山上之後常跟其他家長說:「要定期關心自己在外面唸書的小孩,否則放牛吃草以後就收不回來了。」

◎珈雅瑪樂團成立多久了?有哪些成員?

剛開始我們只是一群喜歡唱歌的年輕人,常常圍在火邊一起唱歌,慢慢的來茶山的朋友越來越多,我們希望用特別一點的方式來接待他們,所以就成立了這個樂團,目前約有十四位成員,有時候也有一些小朋友一起參加,這是也有考慮到經費的問題,因為人太多的話經費比較難籌措。

現在整個推行部落公園化的概念,除了經營民宿外,也和來這裡的遊客結為好朋友,以後為了避免越來越多的人湧進茶山,我們也要慢慢摸索可行的辦法。

◎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在這個小小的地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很滿足了,雖然會遇到很多挫折,但我會把這些困難當作一種過程,有時想想以前的事其實還是會偷笑,雖然坎坷但還是要做,現在「溝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像我現在想要建一個聚會所,我就先到達邦找頭目,告訴他我想在茶山部落做庫巴,頭目先是很驚訝,因為這不合傳統,但之後我馬上向他們解釋,現在庫巴在達邦只有戰祭時才會使用,其實已經失去了他最原本的功能,他的精神是做「教育訓練」,我們需要有一個地方讓小朋友在這樣嚴肅的場地做教學,讓部落長老在這地方做傳承文化的動作,也可以利用假日請對鄒族文化有研究的人來講授。

頭目聽完我的解釋之後,表示全力支持,目前已經正在籌畫,但經費卻是一大問題,希望能建在上回分享祭晚會的那個地點(在第一鄰那裡),我們沒有經費,只能自己動手做,藉由平常一點一滴的募款,這樣做是希望不要讓大家覺得,這地方是原住民的,他們需要補助,來可憐我們,而是換個方向,換我們把手伸出去給予、分享,讓很多好朋友支持著我們,我也很感謝這些了解我們的人,而不是外面的刻板印象,看不起我們。

◎以後還有出唱片的計畫嗎?

出唱片也要花很多錢的,而且我們又是非主流的音樂,不可能馬上看到成果,我們只是有小小的心願,希望藉著這來介紹茶山,當人們聽到這些音樂的時候就會想到茶山,讓大家有一種精神上的聯結,以後可能會蒐集更古老的樂曲,主要還是以鄒族音樂為主,偶爾也會創作,我覺得其實每個人都是藝術家,一般人對原住民還有一個印象就是「很會唱歌跳舞」,這是因為語言不同,我們講話就像在唱歌,自然而然就不會走音啦,哈!所也別太稱讚我們,我們會驕傲喔!

◎現在的鄒語教學要如何推廣?

鄒語教學現在用課本、歌曲的形式都有,最主要的還是要藉著推廣家庭教育,現在的母語絕大部分的年輕人都不會講了,像我差一點也不會了,但是老人家其實也會想學國語,像有一個老人家看他孫女一直在講電話,他就跟我學然後用國語講,我還是想說有很多東西溝通是很重要的。